《好东西》背后的女性们，聊好电影的幕后故事

《好东西》背后的女性们，聊好电影的幕后故事

11月30日，电影《好东西》票房破3亿。影片的总策划，出品方上影集团副总裁徐春萍在浦东图书馆向读者们宣告这一好消息时，观众席里传来热烈的欢呼声。这一天是浦东图书馆“影海书香”艺术赏析与阅读推广活动年末收官的最后一期活动，600人的报告厅挤得满满当当，过道台阶上都站满了人，到正式开始的时点，报告厅门口还排着长长的队伍等待扫码入场。导演邵艺辉不愿让观众多等，直接自己跑上台，开始了常规流程进行到尾声才会进行到的自由问答环节。

分享会现场

《好东西》上映以来，持续霸榜口碑和票房榜单，上海作为电影中故事的发生地，有挖掘不完的彩蛋和话题。当日的分享会上，“影海书香”活动策划人、央视纪录片《超级装备》《科举》总导演韩晶与导演邵艺辉，总策划徐春萍，以及制片人叶婷三位电影幕后的重要女性力量，共同展开对话，其中的话题犀利新颖又有趣，现场的氛围真诚温柔而自由。

分享会现场

轻盈，是一种能力

一开场，作为主持人的韩晶抛出一个有趣的角度，邵艺辉年纪轻轻，为什么《爱情神话》和《好东西》的主角都是离异人士？

邵艺辉坦言，自己写作时并未想过两者的共通性，或许受自己成长经历和潜意识的影响。“因为我父母很早就离异了，父母的很多朋友也是离异的，这可能给了我一种印象，好像人长大了都会结婚的，但也是会离婚的。当然，那只是一个孩子的想法。”俏皮的语气引来全场哄堂大笑，一如电影的氛围，把沉重的话题转换得轻巧随意。

同时，邵艺辉谈到，自己之所以聚焦离异的人，也是出于某种“技术性”的需要。“离异意味着主人公是有阅历的，经历过挫败和变故，见识得多，就不会太大惊小怪，对很多感情上的事也能更豁达，更放松，不会特别紧张，也不会特别当回事儿。观众对他们也会比较宽容。”相比于未经世事的少男少女，像王铁梅这样的单亲妈妈，“她们已经经历过主流社会需要她去经历的那一套流程了，主流的社会期待或者主流的生活框架也经历过了，这样的故事是我自己也比较喜欢的。”

导演邵艺辉

电影中，对待两性问题，创作者展现出鲜明的观点，在表达上却并非大张旗鼓，而显得间接和隐蔽。如印在女主的体恤和帆布包上的英文金句，隐藏在书架上的上野千鹤子的书，男主倒垃圾时墙上的涂鸦“爱情没有神话”，以及海报上对金斯伯格、佛里达·卡罗的致敬，这些内容就像是加密信息，需要观众仔细探寻一一解密。

制片人叶婷与邵艺辉自《爱情神话》相识，当时邵艺辉还是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参加了FIRST的创投会，接洽了不少电影公司。而当她把剧本发给各位抛出橄榄枝的意向方，收到的反馈并不算乐观。“其实他们当时也不算一点兴趣都没有，更多的时候是给我的反馈都是太文艺，而且会觉得太‘中年’了。他们会觉得，谁想看中年人谈恋爱？都特别希望我大改特改的，但好在我也比较轴，从来也没有改。”

邵艺辉的坚持等来了对的人。制片人叶婷认为，“邵艺辉真正的好在于她的原创性。大家在看《爱情神话》和《好东西》之前，可能在中国的大银幕上没有见过这种形态的作品，我认为这是原创性的一种胜利，如果这个作品失去了这个东西，它不成立，它对于社会能见度的思考和价值观的表达，决定了它是无法被任何东西取代的。”两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地开始了合作，之后叶婷也感受到，这种原创性和作品呈现出来的质感，其实跟邵艺辉自己的个性是严丝合缝地契合上的。“从我的角度来说，一个作品的核心卖点，它的DNA是什么样的，其实是创作者本人，以及它去看待世界和人物的观点决定的。”

徐春萍作为《好东西》出品方上影集团的副总裁，向观众介绍自己，一年要看数百个电影剧本，而《好东西》的剧本在文本阶段就充满吸引力，显得极为与众不同。“《爱情神话》之后，观众、行业，包括我们对邵艺辉都是有期待的，我相信邵艺辉也是有压力的，但是她顶住了压力，让我没想到是《好东西》比《爱情神话》更好！”徐春萍表示，身为女性，自己更加偏爱《好东西》，“《爱情神话》还是比较小众，它与众不同的音调当时是打动了很多观众，但《好东西》是一部更有力量的电影作品。”徐春萍谈到，“《好东西》里面的整个主题思想议题社会议题是深刻的，但全场两个小时有一大半时间，观众都在笑，但是笑完之后还有很多地方戳中我们的泪点，一部让人又哭又笑的电影，导演的完成方式是轻盈的，驾轻就熟，是四两拨千斤的，这是一种能力。”

从《爱情神话》中的“神话”、幻想，到《好东西》中更加直白清醒，其中也映射出导演自我的思考和成长。韩晶注意到，影片此次借男性角色之口，以充满机锋的、揶揄的、调侃的方式来表达两性观点，很好地钝化了话题本身的锐度，也让表达变得友善而非敌对，温和而不极端，犀利中透出幽默，是一种迂回、温和、谐谑的表达方式。邵艺辉表示，她希望用更轻松的方式让大家能够在大屏幕上看到并愿意接纳这些表达，“首先我们得让大家能在大屏幕上看到它，所以就不能搞得太尖锐。”其次，她本来就是一个很随意、很轻松的人，说话做事，都希望保持一种轻松的状态，排斥太沉重、太宏大、太严肃的东西。“现实有时候太沉重，有太多东西说不出口或者说不清楚，所以不如以调侃去调侃一切，让大家看个乐子就行，也不用从里面学到什么道理。”

一个有趣的小插曲是，电影刚写出来那会儿，身边不少人建议，邵艺辉将第二部电影定名为《爱情神话2》，从卖片的角度上这显然是个好选择，而邵艺辉自己并不愿意。“一来我不喜欢重复自己，而且你叫《爱情神话2》，其实就是在骗观众。”好在，徐春萍和叶婷都是邵艺辉的支持者。

《好东西》票房成绩不错。

“我们的电影”，是最高的褒奖

对于其中的人物，徐春萍评价《好东西》中宋佳饰演的王铁梅，“为中国电影塑造了一个光芒万丈的女性角色。”而韩晶更爱钟楚曦饰演的小叶，虽然历经创伤，脆弱却坚韧独立。邵艺辉在现场透露，自己有铁梅那样刚强执拗的一面，同时也会更像小叶，会忍不住地讨好。

“虽然我小时候不是像小叶那样缺爱，但我觉得我肯定是讨好型人格，我讨好每一个人，看每一个人的脸色，包括拍摄时讨好每一个工作人员，因为我希望每个人都开心。”现场，叶婷还爆料了自己在后期赶工最紧张的阶段，还是会因为不忍苛责要去“陪女朋友”的工作人员，只能自己急得大哭。

“我总感觉自己是社会化不完全的，就像一个孩子，感觉到这个世界很危险，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或不安全感。”邵艺辉谈到，她发现很多女生都有这个问题。“或许讨好型人格与我们的成长背景有关，女孩子从小就被规训要懂事，要懂得察言观色。虽然有时候我很委屈，很痛苦，但好在我可以通过写作剖开自己，把这种情绪投射到作品里。”

《好东西》剧照

韩晶赞扬《好东西》的另一个特别之处在于摆脱了女性处境的悲惨叙事，小叶一边卑微一边要强的姿态令人联想到《爱情神话》中另一位个性鲜明的女性格洛瑞亚，邵艺辉回应称，“我就希望我的女人们不要被人看出她脆弱，格洛瑞亚的确跟小叶这种状况是有点像，都是我都不希望我的女人在情感中落下阵来，处于下风或者权力的下位，即便这可能是事实，但是我就希望这些人物不被人看出这种弱势。”

徐春萍谈到，自电影上映以来，她一直关注着影片的口碑评价。尽管电影收获了方方面面的褒奖，对她来说，最令她欣慰的一个声音是，听到许多年轻的观众说，这是“我们的电影”。“我们常常看到很多好电影，会情节紧张无尿点、视听体验很好、笑点很多，或者很喜欢里边的哪个演员，但是当观众说这是‘我们的电影’的时候，这句话就意思不一样了。《好东西》和邵导讲出了很多观众想大声说，或者还没有意识到、说不清楚的一种声音，我觉得这是最好的电影，也是对主创者最高的褒奖。”

有观众在提问交流环节提到，自己看到《爱情神话》中老白帮李小姐换灯泡到《好东西》中王铁梅自己修空调的转变，感受上也从“家里要有个男人”变成了“好像我自己也可以”。邵艺辉回应，这与自己思维方式的改变和成长有关。“我过去也认为这些事不能干，我得让男朋友干。实话说我们小时候看的电影，包括迪士尼和很多童话故事，都是把女性放在一种被拯救，或者被塑造的被动位置上，很多弱势是影视剧灌输给我们的，什么‘家里要有一个男人换灯泡、通马桶’之类的，其实是个巨大的谎言。”邵艺辉自己经历了成长，“也希望创作这样的作品，告诉大家，其实我们可以自己干好很多事，我们并不是被动的或者等待被拯救、被帮助的姿态，反而我们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好东西》分享会是今年浦东图书馆“影海书香”的压轴大戏，“影海书香” 由浦东新区区委宣传部、上海电影家协会、上海电视艺术家协会指导，上海浦东图书馆、上海视野影视股份有限公司联合主办，是为打造有温度的“社会大美育”环境、践行“书香城市”理念而创建的公益性文化服务系列活动。自今年3月起，已为读者呈现了新京剧电影《霸王别姬》、作家电影《萨瓦流淌的方向》、纪录片《地球脉动》、舞剧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法语音乐剧《巴黎圣母院》、主旋律电影《攀登者》等多场活动，京剧泰斗尚长荣、导演滕俊杰、作家陈丹燕、电影出品人任仲伦、上海大剧院首任艺术总监钱世锦、文化广场总经理费元洪、国际芭蕾舞艺术家谭元元、演员王洛勇、演员陈龙、BBC《地球脉动III》总制片人迈克尔·冈顿、音乐剧《巴黎圣母院》主演罗贝尔·马里恩等参加往期活动。

澎湃新闻记者 陈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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